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昭冥氏族年满十八岁的时候，会被大长老封印法力前往人间历劫60年。
在我很小的时候，听阿娘讲起在人间的日子，只记得起清晨甜甜的油炸糕，澄黄软糯的小米粥，色如梅花状的点心，填满了豆沙或者枣泥馅儿的饼饵。人间有春夏秋冬四季轮回，春天有和煦的风，夏天有响亮的蝉鸣，秋天有万 里收获的果实，冬天有皑皑白雪覆满大地。
等我要离开洄幽谷的那天，大长老收起我的灵诀，放在我肩头一只可爱的仓鼠，它转动的水球是我在人间的记录仪，带着对未来岁月的期待，我辞别阿娘，微笑着走进天机轮回盘，恍惚间，却看见阿娘流下的泪水，依稀回忆起，曾经伏在阿娘膝盖听她讲故事到半睡半醒间，阿娘似乎说过：“瑶儿，人间太苦了......"我喃喃呓语：”怎会，人间不是有甜甜的果子吗？”
时光转换间，我来到河阳城外，旷野里遍 布绿树小花儿，天空飘着一座海市蜃楼的城，地面积雪还未融化，却已是初春时节，错过了雪落时分，听说人间有言：他朝若是同淋雪，此生也算共白首。初闻只觉得浪漫，细品却充满遗憾。
我跟着河阳城的村民学着在洪川捕捞肥美的寐鱼，送到山海苑客栈换几个铜板，据说山海苑有道名菜叫清蒸寐鱼，我开始暗暗攒钱，一定要去品尝一下。河阳城紧挨青云山，那里修仙的凡人道长总会到我们这里的集市上换些灵草。这倒是给了我一条谋生的出路，我虽然没了灵力，但是能感知灵力呀，那些山下普通的药草用处不大，治疗个头疼脑热尚且见效缓慢，别提能增加灵力了。我总爱到附近没人敢爬的山头去寻找灵草，以此多换些银钱。
好巧不巧，我在山上遇见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子，我跑过去试图摇醒他，发现他的头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，伸手摸摸他的脑袋，并未出现血迹，脑袋没破，还有的救，小仓鼠在我肩头吱吱乱叫，我安抚着它，“不要紧，不过是个人间男子，你快搜寻下这附近可有什么能用的草药。”小仓鼠白了我一眼，转着圈四处搜寻，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株铁皮石斛，死马当活马医吧，给他服下药，仔细打量，才觉得这个男子似乎和村里的人不大一样，穿着更为华贵，暗金花纹的袍子一看就价值不菲。这要是救了个有钱人，是不是可以请我吃顿好的？我暗搓搓的嫌弃自己没出息，想着阿娘说的”瑶儿，人间太苦了”，可不是嘛，我每日辛勤劳作，寻找灵草，捕捉寐鱼，也没攒下几个钱，每天吃的是野菜糊糊，连个芝麻圆子都舍不得吃。
眼见这个有钱人还没醒来，我索性把他放在较为平坦的地方，就在不远处寻找灵草。直到日落西山，野狼传来捕食的嚎叫，我才担心这个家伙该怎么办，丢下吧，那是一条人命啊，带走吧，我这细胳膊细腿儿实在是扛不动他啊。左思右想，我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，piapia俩大嘴巴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。嗨呀，醒了。我摇晃着他，大喊：“喂，喂！”他缓缓睁开眼睛，虚弱的说：“姑娘你不要摇我了，摇的我头晕，看你这么瘦弱，怎么这么大劲儿呢？”听见他不满的唠叨，我直接松了手，看他翻滚着掉下山坡，我在后面跟着，直到山脚下，才把裹满一身泥土和烂叶子的男人拽起来。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怒视我，我心想，早知道能给他滚下来，我还废这劲干嘛！
后面这几天，这个男子在我这暂时修养，每次端来的药捏着鼻子喝下去，随后眼巴巴的问我：“还有野菜粥吗？”也不知道有钱人的胃口是怎么了，日日野菜粥他吃的津津有味。以至于我试探的问：“喂，你吃过山海苑的席面吗？据说清蒸寐鱼天下一绝。”他瞄了我一眼，随机放下碗，认真的问我：“你没吃过啊？”我一脸的不快乐，“你看我吃得起吗？”他倒是一脸兴奋，拉着我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，“我跟你讲啊，这个清蒸寐鱼虽然肥美，野猪肉带着一点膻，最好的是那个烤兔子，炙羊肉，无骨凤爪，虎皮卤蛋......"我听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，慌忙问：”旁的到不说，这个凤爪你们都敢吃，你们是怎么抓到这个上古神兽的？“眼前的男子突然像看傻子一样看我，轻声说：”无骨凤爪是鸡爪子。还有，我不叫喂，我叫万...小天，你喊我小天就行，作为我的救命恩人，我怎么也要请你吃一顿大餐，但是我现在没钱。“我腾的站起来：“你这个人，长得斯斯文文，穿的锦衣华服，你跟我说你没钱！”
小天翻遍了衣服口袋，掏给我看，“你看，真的没钱，我是被山贼打劫了丢到山上喂野狼的。”
我问：“你爹娘呢？”
小天：“我娘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，我爹向来对我严苛，这几天没回去，八成以为我死了。”
我：“我看你伤也没什么大碍，吃饱了赶紧回家去吧。”
小天没做声，我照旧去山上挖灵草。
傍晚时分归来，看见家里的水缸都装满了水，小天正满头大汗的坐在院子里，见我回来，站起来拉着我手腕就往外走，我问干嘛呀，他说：“走，带你去山海苑吃鱼去。”我两眼放光，一边任由他拽着走，一边兴奋的问：“真的啊？你不是没有钱吗？”小天：“别管了，你只管敞开了吃，管饱！”
河阳城，山海苑，华灯初上，光华璀璨，往来的人皆是锦绣衣裳，我看看我这身素衣白裙，觉得格格不入，小天拉着我就进了门，店小二客气的喊：“万公子，您可有日子没来了。里面请，二楼雅间给您留着的。“我拽拽小天的袖口，低声问：”他们怎么认识你，你吃饭能刷脸吗？“小天低声回应：”我爹跟这店老板熟，记个账还是可以的，你只管放开了吃。“到了雅间，只见古木檀香的桌椅泛着雍容华贵的光泽，窗口放的鲜花新鲜娇艳，小天熟练的坐在主位，指着我说，”把你们店的招牌菜式都上一遍，我这个丫头没见过世面，第一次到河阳城，别怕浪费，只管各样都来一份。“小二娴 熟的吆喝：”得嘞，您稍等。“
这顿饭，吃的我肚皮都要炸裂了，望着满桌子的菜流水一样的撤了再上，我只敢尝一口，剩下的都怕浪费，不停的招呼小二，这个给我打包，那个也打包，全部都打包。小天在旁边宠溺的笑，时不时给我递上水杯，怕我噎着。我不由得感叹，人间真好啊，这一趟来的太值得了。
饭罢，小天温柔的笑着，说：“瑶儿，我该回家了。”
我突然间就有点不知所措。原来，离别是这种滋味，他是我人间的第一个朋友，我低下头，就红了眼圈，切切实实的体会到分别的难过，我快速起身，背对着他，说：“好啊，我也要回家了。”
离开一个人，要快一点，不然真的会舍不得。
你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出现，也挽留不了一个人的离开，你能做的只有，珍惜不期而遇的惊喜，也接受突如其来的离别。
过了一年光景，河阳城下起了大雪，纷纷扬扬，漫山遍野，天地间自成一体，繁华的河阳城经过雪花的洗尽铅华，附上一层白，显得格外干净纯粹。我不能上山采药，只能在屋里生着炭火取暖，终归要一个人生活，一想到我还有几十年的光景，不由得感叹这样的日子实在无聊。
翌日，天气放晴，我外出寻找些柴禾和野菜，回来的时候，桌子上放着一抹红，打开一看，竟是一袭红色嫁衣，人间的凤冠霞帔。一封信飘落，打开来看，“瑶儿，这套嫁衣是我找了绣娘做了一年，就当为你的妆奁增色吧，唯愿你此生，平淡幸福，岁月无恙；只言温暖，不语悲伤。 --小天”
次年春天，听闻河阳城换了新城主，新城主即位的那天也是大婚的日子，河阳城山海苑大摆宴席，宴请全城百姓三天三夜，大家同沐恩泽，感受喜悦。
这是我第二次踏进山海苑，店小二明显的认不出我，我与百姓们一起坐在席面上混吃混喝，听说，新任城主叫万云天，城主夫人是老城主亲自定的中州万流城城主女儿，那个地方钟灵毓秀，新妇生的美艳不可方物。两座城面上似乎遥远，其实互为倚仗，可保河阳城长治久安。
这个时候我学会了一个新的词儿，门当户对。
人间礼仪繁琐有序，但新城主别具一格，大婚仪式开创了先河，新城主下令，全程百姓皆可在这一天成婚，女子皆可凤冠霞帔，索性来了个万人婚礼，普天同庆。
我倒是没什么感触，只是想起小天曾送来一套嫁衣，不如也应个景穿一穿，毕竟我这一生，是不可能在人间成婚的。
嫁衣很合身，当我在河阳城热闹的人群里看见新城主那俊美无俦的面庞，心跳瞬间漏了半拍。我的嫁衣跟新娘子的一样，原来今日成婚的是小天。待他深邃的眼眸掠过我所在的方向时，我迅速弯腰低头，仓皇而逃。
河阳城下起了盛大的雪，我突然想到初到人间想起的那句话：他朝若是同淋雪，此生也算共白首。
我跑到郊外初遇小天的山坡，试图使用灵力回到过去。
我要回到洄幽谷，回到逆流瀑布前面的祭坛，我要这时光倒流，回到初遇。不，如果可以选择，我愿意不再相遇。
这人间，哪允许我任性，我施法许久，双手扔是无力，我改变不了这个世间，我只是这天地间的一个过客。
有些事，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收场。
此后的几十年，河阳城发生了巨变，兽妖攻城，河阳城进入戒备，城主万云天下令严防死守，不让任何一个百姓遭难，自己却突出重围，奋力厮杀，他的妻子，始终与他一起，执剑而起，不离不弃。
我知道，他努力守护的人里面，有我，而他的妻子想守护的人，只有他。究竟什么样的终点，才配得上她这一路颠沛流离。人生自是有情痴，大抵说的就是他们的样子。
这60年，我过的很幸福，尝过人间美味，试过生别死离，也见过人间白头，我唯一想带回洄幽谷的唯有这一袭嫁衣，它承载了我曾有过的梦，留予他年说梦痕，一草一木耐温存。
--完结-- | 
发表于 2022-2-27 04:48:43
发表于 2022-2-27 08:20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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