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初三,春日暖阳,宜嫁娶。
城外柳树抽新绿,桃花渐开,粉色团云簇拥彼端。
长安城内,十里红尘,满眼皆是红幡礼艳,将整座京城装点的无比喜庆,仿佛把一年中所有的喜色都染在这一天,将那一方红渲到极致。
依目望去,城中主道之上,红绸为地毯,从街头铺到街尾;花瓣为彩礼,从半空中飘落至地,耳听的锣鼓声声,鞭炮齐鸣,抬头是苍穹之中那轮暖阳垂下的丝丝金色,把满城红云渲染的金光明耀,亦将这一日喜庆托之顶端。
远远的,高头骏马当先,马上男子红袍在身,上身挺直如修竹,一头黑发如墨,玉簪相挽,修长手指轻握缰绳,在经过城中最大的酒楼时微一抬头,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,颜如舜华,容止可观,而那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,像含了一道柔光,被暖阳一照,迷了人心。
这,是一场盛大的喜事,一桩令人艳羡的大婚之礼。
(二)
三月初三,明乐郡主和安阳候的大喜之日。
从今日天不亮之际,城中百姓就候在主道两侧,等着迎亲队伍经过,只为一睹安阳候的风采。
此时,众人眼看着安阳候从眼前走过,惊叹声中更是羡慕无限。
安阳候府中,又是一番新的热闹景象。
帝后主座,新人三拜,之后觥筹交错,开怀笑饮,推杯换盏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,夜色已黑,月上柳梢头。
安阳候在宴客们的嬉笑祝福之中,迈着稍稍显醉的步子,几步一晃的走进新房之中。宴客们在门外闹了一会儿,待看见喜娘们托着金质托盘出来时,才笑着散了去。
(三)
新房之中。
明乐郡主垂首坐于床沿,头上璎珞垂下,朦胧之中可以窥见那一抹艳色;她的身旁,坐着一身红袍的安阳候,眼露醉态,熏染了他俊雅的面容。
房间四周被红烛红纱映衬出红艳艳的一片,像是女子的羞涩,又像是男子唇边的笑容。
本来是一副极美极动人的画面,只是——
“人都走了吧。这东西太重,我得取下来。”听见门外喧嚣渐熄,本是面带羞怯的的明乐郡主忽然站起身来,一边朝一旁的梳妆台走去,一把拔下头上的发簪头饰,随意扔在台上。明艳的脸上神情一瞬变化,羞容不见,只余一股随意洒然。
而明明一脸醉态的安阳候也突然换了一副神色,眼角微挑,眸里霎时清亮,丝毫不见醉意,嘴角轻轻勾起,带出一道谑笑神态,“不过几个时辰,你就受不住了。”
“那你试试把千斤重的东西顶在头上,还要摆出一副端然微笑的模样是什么感觉。”明乐郡主左手扯下最后一直发簪,长发如缎散了下来。她抬手拂袖,而后侧首看来,微一抬下颚,美目里一片屑然之色。
(四)
安阳候低头笑了笑,也跟着起身走至一旁的矮榻上坐下,背脊完全放松靠向后面,双腿自然伸出,一副悠然模样。而后一手随意搭在腿上,一手曲着肘倚在案上,抬眸间,眼里有无谓的笑意掠过,“反正不是我需要戴这些,我又何必去试。”
明乐郡主蹙了眉,转过身仔仔细细把安阳候打量了一遍,而后缓慢的摇了摇头,一副颇为疑惑的神色,“传言安阳候丰神俊朗,俊逸非凡,惹得京中女子芳心尽许。为何我自从遇见你,就不知好事为何呢?”
听见女子话中的嘲讽,安阳候丝毫不怒,反是扬起下颌舒雅一笑,“此言可比的上世人赞你我佳偶天成来的妙?”
“佳偶天成?!”明乐郡主一挑凤目,波光流转之后却是一道嫌色,“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里和我般配了?”
安阳候瞧她一眼,暗光丝缕,“世人误传,你当什么真。”说着,他修长手指抚过盛着镶金红烛的盘台边缘,“反正你我二人彼此熟悉,联姻一事,对你我有利无害。”
她低头思索了片刻,颔首道,“说的也是。”而后又抬头看他,“然而,要我天天对着你,着实难的很。我还不会嫌我的命太长。”
明乐郡主话中句句嫌意安阳候早已习惯的充耳不闻,他只是挑唇一笑,答道,“如此,侯府让给你住,我搬离便是。可是称了你的意。”
听到这话,明乐郡主却抬手止住,“罢!我走,你留下!”
(五)
三月初三,明乐郡主下嫁安阳候,三日后,郡主染病,常日卧于房中,概不见客。
从此,皇室之中少了一个明丽动人的郡主,而江湖中,却多了一位洒然而行的女子。
远远的是青山之脚,似是一处花树之林,一片粉色云海浮动在空气之中,像撩动在心上的一抹情弦。
慢慢的走近了,才发现那处如云粉雅,竟是竞相盛开的碧桃之花,粉面羞成一片,芳华鲜美,落英缤纷。
桃花本是三月便开,可是,在这一处山脚之下,这里桃花好似返了季节,从初夏折回了春暖之季,粉雅盛开,随风乱落如红雨。
(六)
她一脚踏入这花桃之中,纷纷扬扬的桃花瓣从头上飘落,悠悠的落在她的肩上,在那淡淡的青色映衬下,愈发的娇柔雅美。
她没有去拂肩上的桃花瓣,而是迈着轻悠悠的步子朝花海深处走去,如粉云之中一缕清风,素然风华。
待行至深处,她环视四周片刻,不见该出现的人,不紧微微蹙了蹙眉心,
“把我叫到这里,又不出现是何意。”
清然然开了口,浅淡的语音在四周空旷的飘荡着,一瞬便被风吹散了开,不闻它音。
苏挽眯了眼,又悠着神等了片刻,忽而感觉到什么,慢慢的抬起头,一点绛紫色便如被风吹过的花瓣,堪堪落在眼眸之中。
在她的身旁,是一棵开的最盛的桃花树,枝干朝上伸去,枝桠努力往四周伸展,一片粉色红云。
(七)
而在那满目桃花之中,那一道绛紫色悬在其间,华贵而雍容,隐隐约约的,却又因与周围色泽相异而格外明显。紫服往上,是男子颠倒众生的容颜,嘴角噙笑,眼眸微挑,姿态慵懒而闲适,低眸看向她的那一刻,那双桃花眼恰似真的染了这周身桃色,轻轻泛起一道涟漪来。
听见苏挽的话,紫岑轻轻笑了一声,从树上轻跃而下,行至她面前,“我不过来寻你,”说着,紫岑微微弯下了腰,侧头。
苏挽微抬眼眸,长睫浓密在白玉般的脸上投下深色剪影,“你可是想说,你想我了?”
闻言,紫岑笑的悠然,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,而后,慢慢抬起手来,拂在她肩上,将那瓣桃花轻轻拈了起来,粉色花瓣和修长指间相得益彰,而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,明明有些女子气的动作,在他做来,却优雅的令人艳羡。
“花落了便回不来了,”忽然没有前后联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,紫岑微微低了眸,视线自那张绝色面容上一扫而过,“但你不是花。”
紫岑那句话中的所蕴藏的含义,苏挽其实是明白了一些的,只是,从与他相识而来的点点滴滴,让她不能去揣测他话中的意思到底是真意还是虚假。
(八)
她可以与他争、与他两相利用,甚至嫁给他、顶上夫妻的名分,这些,苏挽都可以,都敢做,也都做得洒脱自然,但若是捅开了这一层,将感情二字摊开了看,研清两个人之间的有情无情,她却不能。
十年的时间,她比谁都清楚,这个有着妖孽容貌的男人,是如何将无情演绎的比多情还要动人一分。
玩弄权谋,琢磨人心,利用感情,他比谁都擅长。
心中念头百转千回,在飘飘洒洒的花瓣之中,苏挽微微抬了眸,眼底好似映着四周的飞花,有一丝从未显现的旖旎,但嘴角轻弯一道,却又好似完全不在意的弧度,“你不怕你的话,我当真了?”
听到这话,紫岑悠然一笑,却是微低了身,一双桃花眼勾挑的分外多情,“我本就是要你当真。”
(九)
“哦?”苏挽弯眸一笑,却是语调清然问道,“那我问你,你肯不肯放弃那些权利,为我孑然一身入这江湖?”闻言,季涵岑只是笑,面上神情半分不变。
苏挽看了他许久,轻轻笑出了声,心底有个地方好似微微动了一下,却快的像没有存在过,只有一道无声的波动,化作她口中替他的回答,“你不会。就像我不可能因为你这不知真假的一句话,回到那没有生气的王府皇宫一样。”
他有他的谋划算计,这天下是他必要握在手上的,而其他的,不过是助他更紧的握住天下而已,包括,感情。
听到苏挽的话,紫岑忽然笑了一声,低低的,却极悦耳,“如果这世间有一人能最懂我的话,阿挽,那非你莫属。”
桃雨纷纷,苏挽淡淡挑起一抹笑,眼底光亮慢慢的深了分。
说完全没有感觉那是假的,但是——
“你能放弃这如画山河吗?”她扬着眸,直直看着面前慵懒带笑的男人,眼中水光潋滟,引人深入。
明明知道苏挽问出这话的含义是什么,但紫岑却丝毫都未考虑,淡而定然的说到,“不能。”
似是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,苏挽没有显出半分的失落或是其他,她只是笑着,轻轻摇了摇头,语气轻快道,“所以,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,而是你这妖孽,从来都不要这机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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